此时灰白发老者的面色稍霁,不过其坐下来后仍然阻挡住柳鞅和一旁的青犬开口,只对祁连说道。
“老夫,氏左名崧,字伯岳(yue),六日前,为报沦为公子手下的奴隶的黑虎、黑鹿两部对在下的救命接济之恩,曾混入其中,静观公子所为,并留一计而走,谁承想公子手下这位名为青犬的斥探,真是人如其名,闻着味就追着老夫来了,整整两天一夜,烦得在下实在没有办法,故特来相见。”
“只不过自老夫离开之时就知,在下与公子实为异路之人,今日到营时,听闻公子前日与人对垒,即不列陈,也不都兵。守寨之际,却又故作狡伪,引水灌其军,这实在是与西边的戎秦、北边的狄晋、南边的蛮楚一副做派,战不以礼,则治不以信,虽得一时之利,却混塞了尊卑,亵渎了礼制,只怕将来祸生于内,从此国中无宁,徒遗毒启此风尚的三国之公室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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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连越听越皱眉,这灰白发老者的话云山雾里的,但是从其谈吐上,祁连不难听出肯定是个诸夏人,而且必然是贵族,甚至听他连着晋秦楚一起骂的狂悖口气来看,这人在贵族里也算走南闯北、见识广博的那种了。
这是传说中的“路有野贤”?
于是,祁连颇为惊喜地看了青犬一眼,可后者只报以惨淡一笑。
迷惑不解的祁连重新转回老者,正要开口之时,对方却不给这个机会道,“公子与柳子、易子、竹子诸大夫所言之豪言壮语,在下已然尽知,在您酣睡之际,在下已然一一辩驳,老夫年过杖国之年(七十),孤孑一人,流浪天下诸野,实在是无心仕途,还望公子勿起如簧巧舌,在下忠言已尽,最多也就再赠一卷游历杂记与公子吧。”
说罢的老者作揖下拜后,把青犬手中那堆竹简接过来,然后毫不在意地堆到祁连面前道,“公子任挑一卷吧,自秦至齐,由楚及燕,二十年间,凡三十国,山水形胜之处,皆可一观。”
“嗯?!”
祁连听完老者的介绍,眼睛瞪得浑圆,一下就被这个老者吓到了,真的假的?这人这么强?在这个年头搞了个全国旅游还能活着?
于是有些怀疑这老头吹牛的祁连随手展开面前十多卷书中的一卷,只见上面写着“惠王十八年(公元前659年),自晋之秦,崤山途之,崖柏荫谷,殆不见日,复过涧,畿周设之草关,险塞天成。”
“嗯?!”祁连知道这上面写的大概是指函谷关的雏形,但还是不信邪地继续翻。
于是,齐之穆陵、楚之关垭、郑之制邑(虎牢)…
“WC!这哥们玩真的?”
祁连心里大受震撼,这是什么年代,往后推百多年的孔子周游列国,那都要受困于陈蔡之间,到处都是荒郊野岭、各国间的无人区里蛇虫虎豹比人多,各国除了上层用雅言外,基本语言不通。
这么个老头看样子也不像有很多随从的样子,奔波了二十多年没死在路上,听口气晚年才跑到了这大陆泽中隐居,祁连真不知道他的运气和身体要好到什么地步!
就在祁连难以置信之际,名为左崧的老者眼见祁连扫完桌上的竹简,于是闷闷地开口道,“公子快些选好吧,在下实在是要告辞了。”
回过神来的祁连再看面前的左崧时,眼神中射出的贪婪之光,和看到了鲜肉的饿狼也一般无二了,这么个活地图和活着的“幸运摆件”,祁连绝不能放过。
于是祁连自己动手把面前的几案撤去,作揖下拜行了一个大礼后,殷切道,“朕若欲留下先生时时教诲,难道真的不可吗?”
“不知公子是否看完了在下的书简,若是记性好的话,当知在下是何人。在下绞国失国之人,曾为左史,四十年前蛮楚撕毁城下之盟,二临绞国,灭亡我皋陶偃姓社稷之后,在下赴鲁告命(注一),自那之后,心死经年,实在是不堪驱使了,望请公子不要白费力气了。”左崧摇摇头道。
听罢的祁连没有动摇地问道,“先生游历列国二十余载,成书只此二十余卷吗?还是赠书之事,多尝为之?”
“公子确实聪慧,在下亦曾记述过各国舆情、民乐国风、政事言行,当今秦伯尝千金以购中原舆情,畿周守藏史示我珍册以换国风,政事言行,齐侯赎之…唯余此二十余卷山川地理,无人相问。”
左崧轻松言道,同时那言语中的暗示就是,祁连这么个不入流的流亡公子,定然是比不过招揽过他的那些大诸侯乃至周天子职官的。
而同样听懂了的祁连继续问道,“如此说来,先生是无欲无求了。”
“老夫克日即卒,二十年间又荒废军政之用,无事之人,实在是对您毫无增益,只想老死林泉之间罢了。”左崧无所谓地肯定加推辞道。
“若是朕没记错的话,依据大礼,诸侯国灭,史官携册往鲁告命,其后之命,便是埋首案牍,整理编纂本国国语,以待留存于鲁国简室之中,难道是绞国的风俗不同,才让先生有时间到处游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