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取下肩上布巾擦干净石桌和木桌,将两张桌拼到一起,又抬了两张凳子过来提好,这才打开食盒,端出一碟碟美食来。
“琼花露、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文思豆腐、盐水鹅、灌汤包、高邮咸鸭蛋、碎金饭(扬州炒饭)、龙井虾仁、白袍虾仁、黄酒醉虾、拆烩鱼头、蜜汁鹅掌、软兜长鱼、平桥豆腐、水晶肴肉、三套鸭。几位慢用,待会儿收拾只管招呼一声。”
林风庭取钱递给小二,道:
“五两够了吧!”
小二连忙摇头道:
“不敢瞒您,三两七钱就够!”
林风庭把钱锭抛过去,道:
“多余的自己分。”
周月明拿勺子舀碎金饭分给众人,李高平摆开杯盏,雷祖耀倒酒。一切准备完毕,众人举杯对碰。
“干!”
饮尽杯中酒,便开始享受起美食来。淮扬菜不愧是八大菜系之一,这家酒楼厨师手艺也好,从徐州一路过来的山野村店比这差太远了,雷祖耀受限于调料和食材也无法全面施展厨艺,所以对这顿饭还真是期待已久。
碎金饭好吃,炒得干干香香的,粒粒分明,鸡蛋呈豌豆大小的碎块均匀分布其中,如同散碎的黄金一样。吃碎金饭也不用勺,端起碗用筷子往嘴里一扒,再夹一筷子干丝,大口咀嚼吞咽,实在过瘾。
一道龙井虾仁,野生大个的高邮湖虾仁肉质紧实弹韧,十分鲜嫩,又有龙井的茶香绽放舌尖,清新的气味能化解虾仁几不可察的腥气,也能压一压油脂的肥腻,实在香而爽口。吃虾仁也不能用筷子一颗颗地夹,舀一勺在碗里,就着扬州炒饭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才最美妙。
明代可没那么国际化,江南菜肴虽也重视摆盘与精致,但米其林轮胎的风还没吹到这里,菜量足实,管饱过瘾,价格也不含太多智商税。厨子也不会为了“时尚”而做得样样通样样松,专精地方名菜,不融合,不西化,不上冷盘,不减菜量。
吃过饭,天色将晚,黄昏风过,燕雀还巢,新月初升。叫来小二收拾,大家散步去了。
廿四桥不知是不是脚下的阿师桥,二十四桥也或许是虚指,是对扬州所有桥梁的代称,但桥上明月却并不冰冷(“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姜夔《扬州慢》)。芍药还未开,几片薄云在天边徘徊,月光洒在湖边刚刚绽放的梨花上,更衬洁白。
梨杏几乎同开,倒是有些罕见,不过能沉醉在月下花影之中,倒也不枉来这一遭。
兴致好,众人飞檐踏瓦,一路比试轻功奔向几处园林观赏起来。扬州园林天下闻名,但主要鼎盛在清代,明中期虽已有一定雏形与规模,但比起清代还是稍逊一些。如果在北宋,或许还能看见不少奇石,但花石纲的事大家都知道,太湖石成了江南百姓的灾祸之根,百姓私下毁了不少,官府运输也损毁了不少,汴京为金人所破,金人赏不来奇石,又毁了不少。
路过寿芝园,布局与后世区别大很多,但竹石亭台的风格已渐渐成形。月下弄竹影,石孔漏清辉,碧波交相映,石桥通小径,嫩草衬白花,廊下又闪烁着几处烛光,倒真有一番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