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两小待在房间里。
笛飞声伤得重多了,李莲花就先帮他处理。
揭开衣服,上面的伤口横七竖八,像一道道深浅长短不一的红色沟壑。
饶是见惯了受惯了伤的李莲花,也还是忍不住触目惊心。
老笛那悲风白杨,倒是有加速伤口愈合之效,遗憾的是,没法给他用。
就像李相夷受伤了,不能给他用扬州慢一样。
除非万不得已。
“要是疼,就说出来,知道了吗?”李莲花先行道。
别跟大的一样憋着。
笛飞声应下。
李莲花蘸着药膏,涂在他背上。
没一会,人就隐隐抖了下。
笛飞声咬住牙,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
李莲花明白了,应下是一回事,那不那样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就多留个心眼,观察对方抓桌缘的松紧程度。
抓紧了,就抹轻点。
感到伤口的痛觉一减,笛飞声眼睫动了动。
李莲花比那个阿飞温柔多了。
上完药,缠好纱布,他轻拍下人,“好了,穿衣服去。”
笛飞声下了凳子,往衣架去。
衣服是祝云华找出来的,说以前庄上也有两个小孩,是伯父伯母的孩子,崔如铁来了后,那两个孩子就成了他开的第一刀。
尸骨抛在悬崖下,只剩下柜子里的衣服。
她把衣服拿过来的时候,在李相夷和笛飞声身上比了比。
“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这两身衣服就穿不下了。”
就该换新的,可是,再也没机会换了。
悔意在心底滋长蔓延,最后在眼眶里,开出晶莹的花来。
李莲花想安慰些什么,人却置下衣服,急步出去了。
他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回到二十年前这段时间,笛家堡和闲云山庄,是来得最值的一趟了。
他从衣架上的两套小衣服收回目光,勾了下手,“过来。”
李相夷就从原本的凳子跳下去,坐到他面前去。
他扒下衣服,把左肩膀左臂露出来。
李莲花目测一番,不由得翘了下眉梢。
他这么大时,倒未曾裂过这样大的口子。
用湿帕子擦掉血,就开始上药。
李相夷却觉得不对,抬眼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那句话?”
李莲花莫名其妙,“哪句?”
“你给小笛上药前的那句啊。”
笛飞声在系衣带子,听到自己名字,不由得瞧他们一眼。
只见李莲花动作一停,似在回忆,而后蘸药的毛刷往下一刷。
李相夷疼得大叫起来,“李莲花!”
李莲花没感觉自己下手重了,就很正常,遂用毛刷的木头,敲敲他脑袋。
“平时受伤上个药也没见你喊,肃静。”
李相夷一缩脖子,脚后跟不满地轻撞了下凳子腿。
笛飞声突然觉得,李莲花也没想象中那么温柔。
还好不是对自己。
因此,整个上药过程,李相夷都苦大仇深地垮着脸。
还真是个小孩子啊,李莲花浅浅一叹。
他掏出两颗糖,一颗落下去,“接着。”
“什么?”李相夷没留意,糖砸在膝盖上,又弹进衣服布料形成的凹坑里。
他捡起来,“铁公鸡拔毛,能不能多拔点?”
李莲花“啧”了声。
怎么净跟方小宝学些不好的话?师父学徒弟,反了反了。
他作势去抢,“你还要不要了?”
李相夷握在右手手心,举得很远很远,“够了还不行吗。”
到底,李莲花还是把另一颗给了他。
然后从袖里拿了两颗新的,放桌子对面。
笛飞声已经穿好衣服,坐过来了。
他没想到李莲花会给糖吃,不对,李莲花为什么会有糖?
他发现李相夷是爱吃的,在莲花楼时,腮帮鼓过两回,还分过他。
李相夷小好理解,李莲花是大人,就不好理解了。
也可能,那糖是单纯买给李相夷的而已。
莲花楼可只有他一个小孩。
就算李莲花给他上药再没轻没重,他们无论如何,都已经是很久很好的朋友了。
自己只是新来的,没人要的小孩而已。
所有人对陌生人,对客人,都会小心翼翼,只有熟人才不会。
客人注定是橘子里夹的蒜瓣。
等山庄事了,李相夷会跟着莲花楼离开,回到他说的山清水秀的云隐山。
小主,
至于自己,会去流浪吧。
他默默地想,默默地剥开糖,塞进嘴里。
他不嚼也不用力吮吸,慢慢感受着甜味,不由自主地散开。
足够了,笛家堡没有这种味道。
说到笛家堡,他不禁瞄瞄李莲花的袖子。
踌躇半晌,他开口,“李——”
他想叫“李大哥”,却大不出来,也哥不出来。
遂道,“李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