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琰无话可说,是啊,这一切,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吗?
要是……
要是当初他没有招惹姜冕,那么今天姜冕就不会被牵连。
徐凤鸣和姜冕被抓走后,立即有人回去禀告了赵宁。
赵宁得知消息当即赶来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穆菲德抬眸望去,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穆菲德复又看了郑琰一眼:“看在我们师出同门的份上,再提醒你一句,他已经不正常了,你如果想再看你的王子殿下最后一眼,就快点去。”
说罢,穆菲德倏地一闪身消失了。
赵宁骑着马奔来,眸色极其冰冷,看见半死不活的郑琰,厉声道:“人呢?!”
“被黎朔带走了。”郑琰:“不,应当说是被苏公子带走了,他来给姜公子报仇了。”
“苏仪?!”赵宁那神情当即变了,眉头皱得死紧:“去哪里了?!”
“洛阳。”郑琰咬着牙将口中的血咽了回去:“给我一匹马。”
赵宁:“你能行?”
郑琰点头,片刻后,一名士兵牵着一匹马来,郑琰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两人纵马疾驰,奔向洛阳!
徐凤鸣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醒的时候,已经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了。
徐凤鸣微微睁开眼,又被那刺眼的强光刺激得下意识闭上眼,片刻后,适应了光线的徐凤鸣再次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枯枝落叶,以及那被半遮半掩掩盖在枯枝落叶里面的残垣断壁。
耳边传来袅袅琴音,弹奏的仍然是《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塞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这琴音无比凄凉,其中夹杂着一个温和动听,却又裹挟着一个极其痛苦的男声,似乎蕴藏着无尽的悲伤。
子敬!
徐凤鸣下意识望去,见姜冕就躺在不远处,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蒙羞被好兮,不皆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歌声和琴声还在继续,徐凤鸣闻声望去,首先看见的是一头白发。
他们现在正在一个垮塌了一半的城墙上,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白发男人背对着他坐着,正在弹琴。
男人慢条斯理地拨动着琴弦,那一头白发,配上那黑色的衣服显得格外的扎眼。
一阵清风掠过,吹起男人的头发,那雪一般的白发空中上下翻飞。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徐凤鸣对着他出神,他瞳孔巨震,良久,才试探性地开口:“你是……”
琴声戛然而止,男人将琴放在旁边,起身。
男人转身,背对着光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徐凤鸣。
脸上那一张面具遮去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白皙的皮肤,和殷红的唇。
阳光落在他那一头白发上,给他整个人镀了一层光。
又一阵风刮过,他黑色的衣袍和白发在寒风中上下翻飞。
他静静地伫立在这破败不堪的废墟之巅,像一个冰冷无情的神灵。
只是他眼神冰冷,平静的眸底微微荡漾着,那看似波澜不惊,近乎冷漠的眼底,似乎蕴藏着一抹难以掩盖的疯狂和……恨意。
那是发自内心的,经年日久,已经浸入骨髓,跟他的血肉融为了一体,已经无法剥离的恨。
两人一高一低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半晌,男人忽然抬手,取下了脸上那张银面具。
徐凤鸣怔怔看着他摘掉面具,当看见面具下方的那张熟悉的脸时,他没来由地浑身战栗。
徐凤鸣嘴唇微颤:“苏兄……”
然而他一开口,竟然发现自己失了声。
“嘘。”
男人勾着唇,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苏仪是燕国人,西川人杰地灵、钟灵蕴秀,自古以来便出美人。
苏仪生来就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平日里更是为人和善,温文尔雅,又风趣幽默,性格大度豁达。
是他们几人当中,性格最好,也是最活泼的人。
然而今日两人还没来得及交流,苏仪仅是简简单单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徐凤鸣就察觉到了,今天的苏仪,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苏仪了。
他还是那样,面若冠玉、眉若点漆、目若繁星,只是那双星辰一般的眼睛,没有了往日里的神采奕奕,也不如当初清亮澄澈,反而氤氲着一股阴沉的寒意。
那跟赵宁那种冷淡,对所有的人和事都保持本能的警惕,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不一样。
他的眸子里,是一种接近于死人一般死气沉沉的冷,和一缕嗜血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