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而我只得压下不提,吩咐俞御医,“俞板,你只管对外散播荆司膳已然痊愈,放虎归山。咱们坐等琽妃一党发生内乱,疑心下毒之人并未按令下毒,借此捉住琽妃把柄。”
倚华点头道:“娘娘此计一箭双雕。琽妃之流必然怀疑荆司膳倒戈相向,继而出手派人除了她。咱们只需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而另一边,玉琴台内,婺藕自遭禁足后,日日寒心,时时落泪道:“不过一把琴,陛下竟如此待我,真叫我心伤。”哀苦之情盈然满眶,郁郁不解之心逐日剧增。
袅舞亦时不时带着嘉温来玉琴居,叹息一声,劝慰道:“君心难测自古来。你如今看穿了也好,等到来日你用情至深后才明白遇人不淑之理,只怕太晚了。”
“袅舞你呢?”闻得此言,正自抹泪的婺藕一袭鸦青色单丝罗素纱宫装,节约朴素,不复当日宽和的富态,抬起头来,停下拭泪的动作,疑惑出声问道:“难道你对陛下就没有丝毫爱慕之意?”
袅舞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在豆绿色的轻纱宫装外,外罩一件遍绣梨花图案的薄纱,愈加显得这一丝慌张尤为突兀,然则到底转瞬即逝,“怎会,只是有时候想明白了,君恩如流水,稀薄得可怜,帝王终究薄情,便也明白了陛下能在咱们身上留下那么些微的一点点,已然难能可贵。能有那么一点点,便算是再好不过了,哪里指望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呢。何况你看御殿诸妃,哪一个能得陛下长久恩宠?纵然清歌,亦受过几回禁足与怀疑。你这不过头一遭罢了,有甚可伤心的。”说着,啜饮尽一只西瓜莲子浇蜂蜜冰碗,嘴里含着剩余的一小块碎冰,取其凉意。
待到袅舞口中的碎冰融化,咽下肚,婺藕终于唏嘘一声,吐出仿佛来自鸦青这般沉重之色的长长一口气,气息微弱缥缈,衬得婺藕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眸愈加黯淡无光,道:“当日我瞧清歌受禁足,不过尔尔,只想着她衣食住行方面受人苛待、遭人为难。谁成想,如今换成我自己,这里头的苦楚真叫人难受。”
“陛下的恩宠素来千变万化”我拉过婺藕的手,在深色轻纱宽袖的衬托下,她的手虽依旧白皙,较之当日却是消瘦了几分,隔着肌骨,泛着令人怜惜的青色,瘦骨嶙峋,分外憔悴,安慰劝解道:“你今日受禁足,难保明日不会得晋封。别忘了,你这肚子里,还有一位皇嗣呢。纵然不为了你自己,也该为了孩子好生着想才是。申姐姐,你若真心想指望,与其指望陛下,倒不如安安心心、顺顺利利地将孩子生下来,好生抚养长大。他才是你活在这御殿中唯一的指望。有了孩子,陛下再对你行严惩之举,亦会考虑你系孩子的生母,好对你网开一面,稍加惩处。”
“在家中——”闻得此言,婺藕低眉思量了良久,抬起头来,双眼噙着泪水,水光莹润,娓娓道出她从未与我俩讲过的家中境况。
“自我出生以来,我便不知何谓‘妾室’。我爹爹疼爱我娘亲,远近皆知我爹爹不曾纳过一位妾室。无人不夸赞我爹爹用情专一,我娘亲是上辈子修来的贤良淑德的福分,一家子和睦。哪怕我爹娘膝下唯有我与长姊,一家人在一起亦其乐融融,从没红过脸,更无你敬我、我敬你之分。人皆谓我申家,男丁虽稀薄,却属难得的有德之家。我娘嫁与我爹一生,从来都是和和气气,该说的、不该说的,尽数思量妥当才说出口。连我祖母亦时时对外人称赞我娘妇德有行、妇容端庄、妇言谨慎、妇工精妙。咱们初次相遇时我赠你们的荷包刺绣技巧便是传自我娘。我祖母一生为无一子孙传承香火含恨而终,可她从未对人提及此事,虽然众人皆知。我娘除却生不出男丁,余者无不令人赞扬。口齿伶俐不论,待人接物温和周到堪称一绝,再严苛的长辈亦夸赞她毓秀名门、端庄大方。”言及于此,婺藕再忍不住,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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