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她只是失去了部分能力。不管怎样,她现在完全能听懂矮人们的话。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战场上响起:“都退下,护卫们!我要和这些……凑巧出现的闯入者谈谈。”
萨斯基亚凝视着暗处,不禁愣了一下。是她看花眼了,还是那真的是……一个机器人?他看上去确实像个机器人。他的脸和身体似乎完全是由金属构成的。
但当他走近时,那金属面具似乎闪烁了一下,然后融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中年矮人的脸,他留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金色胡须。只是个法术而已,她心想。
“你总算来加入我们了,尊敬的校长,”另一个矮人说道,他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轻蔑,“我们在这儿死伤惨重的时候,您和您的石匠们都在哪儿呢?要不是这位矮人和她的巨怪……”
从他同伴们嘴里发出的一阵不满的嘀咕声让她知道,有这种想法的可不止这个矮人一个。
石匠举起了魔杖。刚才说话的那个矮人吓得一哆嗦,低头看向从地面冒出来、一直顶到他胯部的一根细细的石刺。
“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持盾者,”石匠咆哮道,“你的职责是保护我们,而不是反过来。你收了我们的钱,所以要是需要卖命才能挣到这笔钱,可别来跟我哭诉。”
他的目光从萨斯基亚身上移到鲁希尔德身上,“你这宠物挺厉害啊,矮人同胞。你是从哪儿找到这么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家伙的?”
“是她找到我的。”鲁希尔德说。
石匠眯起了眼睛,“你介意把兜帽下的脸露出来让我看看吗?”他问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介意,我很介意,”鲁希尔德说,“刚刚把你们从火坑里拉出来的人,可轮不到你来打量。”
他皱起的眉头更深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石匠?”
“知道,”鲁希尔德说,“我在跟一个自视甚高的家伙说话。”
其他一些矮人紧张地笑了几声。石匠瞪了他们一眼,让他们安静了下来。萨斯基亚听到他牙关紧咬的声音,最后他终于开口说道:“看在你帮了忙,而且显然是无知的份上,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你要是再敢这么跟我说话,姑娘,你会后悔的。你正在跟格林德克劳说话,我是石匠公会的第三校长。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了,我相信你会给予我应有的尊重。”
“哦,这头衔挺了不起的,确实值得尊重,”鲁希尔德说道。她压低声音,刚好能让萨斯基亚听清她的话,又补充道,“可惜顶着这个头衔的人是个十足的混蛋……”
幸运的是,格林德克劳似乎没听到这话,因为他说:“很好。现在告诉我,矮人同胞,你在我们族人很少涉足的这里做什么呢?还有,你为什么这么不愿意露出脸来。”
鲁希尔德深吸一口气,萨斯基亚几乎都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挣扎。她的朋友太想告诉这家伙该把他的问题塞到哪儿去了。“尊敬的校长,我遮着脸是因为羞愧。我可不想让全世界都看到我奴隶的印记。我从阿尔瓦里的锻造洞穴里奋力逃了出来,现在我要回地下世界去了。”
是因为这个吗?鲁希尔德可从没试着向萨斯基亚或者精灵们隐瞒那个纹身啊。她为什么会在意自己的族人看到它呢?不,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格林德克劳怀疑的目光立刻变得柔和了些——算不上是同情,但至少是接纳了,“自从维迪卡尔斯被杀之后,就没几个人能从阿尔瓦里的奴隶主手里逃出来了。这可是个了不起的壮举,非常了不起……”
“你眼前看到的这场屠杀……”鲁希尔德说,“跟我从翁加伦逃出来时造成的破坏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不过,我能活到现在,全靠这儿的萨斯基。”
鲁希尔德说话的时候,萨斯基亚那敏锐的耳朵听到矮人们小声嘀咕了几句。
“她说翁加伦呢。”
“她能帮我们把敌人削弱,倒也算帮了我们的忙……”
他们的首领举起手,他们便安静了下来。“你的魔法可没逃过我的眼睛。挺有效——虽说有点粗糙。”他的目光移到鲁希尔德干掉的那个鲛人弓箭手身上,那人还挂在建筑物的墙上晃荡着呢,“你以前是公会的人吗,在……之前?”
“我虽然是个石匠,但不是石匠公会的,”鲁希尔德说,“我能问您个问题吗……我没想到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能在离地下世界这么远的地方遇到族人。你们来这儿是为什么呀?”
“我不能透露我们的任务,石匠,”格林德克劳说,“这是很重要的工作,你只需要知道这个就行。除非……你想加入我们?我们可以再用一个石匠,哪怕是个技艺不太熟练的年轻石匠也行。而且你的宠物可以当个很厉害的护卫……”
“很遗憾,我们必须得回地下世界去了,”鲁希尔德说,“我已经离开太久了。”
格林德克劳长时间地打量着她,最后简短地点了点头,“如果这是你的意愿的话。”
又互相寒暄了几句之后,矮人们给了鲁希尔德一些补给品,作为对她帮忙的酬谢。他们互相道别,说了句“一路顺风”,然后矮人们就朝南穿过湖泊离开了。
鲁希尔德等他们安全离开后,才开始让那些倒下的鲛人复活。
“太好了,这下我们身边要跟着一群裸体僵尸走路了,”萨斯基亚抱怨道。
“他们伤害到你那敏感的神经了吗,哦,我可爱的巨怪小花?”鲁希尔德说。
“有点吧,是的。”
一个僵尸摇摇晃晃地走过,萨斯基亚看到紫色的脓血从他破碎的头骨处渗出来。是我干的,萨斯基亚心想。一阵恶心涌上心头。
就在那一刻,她内心的某样东西崩塌了。她瘫坐在水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鲁希尔德赶紧跑到她身边,满脸担忧地皱起了眉头,“怎么了,萨斯基?”
“我现在成……杀人犯了,”她颤抖着声音说,生气地擦着眼角涌出的泪水,“这次是真的了。真到了那一步,我……我跟……”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也崩塌了,她弯下腰,干呕着,喘不过气来。
“哦,萨斯基……”她的朋友叹了口气,靠过来,抱住了她的胳膊——鉴于她们体型的差异,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安慰方式了,“你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傻巨怪呀,就跟好多天前你把我照顾康复的时候一样。今天发生的事并没有改变这一点。说实话,我也不指望你现在就能相信我。我记得……”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仿佛被什么困扰着,“但我向你保证,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小主,
“我不想让它好起来!”萨斯基亚哭喊道,“杀人这件事永远都不应该变得容易!”
鲁希尔德抱着她抱了好长时间,只是默默地表示同情。最后,她的抽泣声渐渐止住了,她最后擦了擦眼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把你杀掉的人复活,真是太残忍了,”鲁希尔德说,“让我把他们驱散——”
“不用,留着他们吧,”萨斯基亚说,“我们可能会需要他们的。”而且让这些会走路的“提醒物”跟着我们,也是我罪有应得,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萨斯基亚不用去想就知道为什么她朋友在战斗的时候没有复活死者了。她很确定其他矮人要是知道身边有个死灵法师,肯定不会乐意的。
她不明白的是,鲁希尔德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向她的矮人同胞隐瞒自己的身份。当她问起这个的时候,鲁希尔德告诉她:“我是尽量不让格林德克劳或者其他人认出我来。”
萨斯基亚盯着她,“你认识他?而且为什么……?”
“嗯,只是远远见过,我们互相认识。他一直就是个超级混蛋。要是他知道我是谁,事情就复杂了。他肯定会坚持派护卫跟我们一起回去。我可受不了这个。而且我还不想让我还活着的消息传回斯平德尔以及我的……至少现在还不想。”
就算不用测谎能力,萨斯基亚也能明显感觉到鲁希尔德有很多事没告诉她。不过没关系,她的朋友有权保留自己的秘密。
“我在想矮人他们在搞什么名堂,”萨斯基亚转换了话题,“不管是什么事,我敢肯定阿尔瓦里不会高兴的。”她停顿了一下,皱起眉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我希望他们别追上加兰。”
“哦,我倒希望他们能追上呢。”鲁希尔德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她们离开德瓦隆多恩的水域,开始沿着一个缓坡往上走,穿梭在已经占据了英格洛玛街道的树木和菌类植物之间。
直到绕过洞穴里的一个弯道,萨斯基亚才真正感受到这个地方的规模之大。就像鲁希尔德之前提到的那样,湖泊和这座废墟城市只占了这个庞大的、有着众多分支的空洞的一条分支,这个空洞大概有威尔伯格ond的三四倍大。
幸运的是,她的朋友知道她们该走这些巨大的、蜿蜒曲折的分支中的哪一条。前往所谓的主通道的路途很轻松,鲁希尔德那一群让人毛骨悚然的裸体僵尸鲛人把任何可能出现的掠食者都吓跑了。
到了第二天快结束的时候,就像过去几天经常发生的那样,她感觉体内有一股热气往上涌。不,不是那种热。是每当那个德鲁伊引导魔力精华施展法术时,她就会产生的那种有点不舒服的感觉。这次不同寻常的是,这种感觉一直持续着——一波又一波,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她的体温不断升高,她开始担心这次自己可能真的要着火了。加兰不是施展了一个法术,而是连着施了一连串法术,而且汲取魔力精华的速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
萨斯基亚停了下来,疼痛顺着血管蔓延,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阵眩晕袭来,她重重地坐了下去。
“这次又是怎么了,萨斯基?”鲁希尔德问道。
“是加兰!”她咬牙切齿地说,双手紧紧抱着阵阵作痛的脑袋,“他在用魔法搞大动作呢!上面到底怎么回事啊?”
“哦,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要是能去看看他,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好了。或者至少切断他的魔法也行啊。自从那次被闪电击中后,这两件事她一件都做不了,也没法使用其他的神谕能力了。不过也有一些有希望的迹象:一些物体的影像会在她眼前短暂地闪现,然后消失,而且她在黑暗中的视力也在慢慢变好。但现在,她没法控制和加兰之间的联系了。
魔力精华的流动停止了。
萨斯基亚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几分钟后,她感觉又恢复正常了。嗯,基本正常了。没了神谕界面,她还是觉得自己像个瞎子似的。
“他停止施法了。”她告诉朋友。
“你为了那个混蛋遭这么大罪,太不应该了!”鲁希尔德说。
“现在我也没办法呀。在我恢复神谕能力之前都没办法。不管发生了什么,反正都结束了。不过我觉得他这次可不是在闹着玩的。”
鲁希尔德转过身,嘴里嘟囔着:“当时真该有机会就把他解决掉……”
萨斯基亚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最近已经有太多死亡了。”她看了一眼那个头骨被砸瘪的鲛人,又感到一阵悲伤和懊悔,“咱们试着开启一个新的开始吧,远离这一切。”
她的朋友转过身来,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对呀,这想法多美好、多让人开心啊。去地下世界,开启一个新的开始。”她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来吧,萨斯基。通道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主通道……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与其说它是个通道,倒不如说是个峡谷;是世界树上的一道巨大裂缝。它真正的深度隐藏在一片迷雾之下,还有六道瀑布搅起的翻腾水花。在峡谷的一侧,瀑布后面,有一条小路蜿蜒而下,一眼望不到尽头。
“它有多深啊?”萨斯基亚望着深渊问道。
“一直通到底,萨斯基亚,”鲁希尔德说,“一直通到地下世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