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哭边笑,红妆毁尽,像只有拼命告知自己这些,才能确信自己真如她口中所说。
望枯眼下被剔除的喜怒哀乐,通通在端宁皇后眼前一应俱全。
她怀中抱风,咿呀学语,直至道声“兰儿笑了”,却又缓缓放开双手,如梦方醒地呼喊“我的孩儿呢”。怒极了,才飘飘然地满苑踱步,寻到黄姜花余草,又后怕喟叹——“原是躲好了,在等母妃来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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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却蹲下,掩面痛哭流涕。
“可母妃为何找不到你了。”
她是庄周蝴蝶。
沉醉迷梦。
望枯:“皇后娘娘,续兰公主要身亡,也总该有个缘由。”
她病入膏肓也是。
端宁皇后再未藏着掖着,从乱尘中抬首:“是前几朝代流传的诅咒。”
“本宫不可提名讳,那便唤她心术不正的疯婆子。疯婆子本是世家女,被送入宫闱当妃嫔,人就沉默寡言了许多。”
“高祖帝不喜,但也召她侍寝,还生下一女。可后宫勾心斗角,不知哪个妃嫔害死她的孩儿。她虽然不哭不闹,却记恨上了。先吃了她孩儿尸身里的肉,再扒干净另一个公主的皮,还把这张皮留下来,制成了巫蛊偶。”
她麻木不仁,再暴虐的事,从她口中也如此淡漠。
“她用这个巫蛊偶,害得后宫大乱,死伤无数,厌胜之术也由此传开……在那以后,凡是公主降生,都会因早夭,且活不过九岁。”
话虽唬人。
但能把一国之后逼成这副模样,也只有乱力怪神。
巫蛊偶曾听商影云说过,是以杂草捆作掌上偶,取以名讳,便是住一桩魂魄,既可敛财、招运,也可家破人亡。此物合棺多有不幸,需得拔起插身银针,用明火烧去。
凡是腌臜事都扔与望枯而行,但她昔日只当戏言——人无法术,怎任草垛为凶器。
而今方悔。
望枯:“那巫蛊偶呢?”
眼见墨水泼满天,端宁皇后阑干泪痕也停歇,昂首看去悬在天边的邈邈星汉。
若将其反倒为长河,她愿以身倾入,飞往万里空谷。
端宁皇后:“不知,但这疯婆子,在本宫梦里,不,不只是梦里,还在兰儿跟前,害她夜不能寐,还在这里埋着,无时无刻不在勒令本宫将她放出。”
望枯:“黄姜花之下?”
端宁皇后:“是。”
棺材不可无端而入,果真有物可吸附,还需至阴之物。
若是埋有巫蛊偶便一切明朗。
但她并未看见何物,十二峰的宗主俱是不曾觉察。
望枯悄然抬手看自己的身。
苍翠的筋是巫山之脉,烟灰的肤是巫山的天。
因活山而铸,却以死身相待。
望枯不动声色背过手去:“既然皇后娘娘察觉到了,为何直到太后生辰宴才想着粉饰太平?”
端宁皇后:“本宫是凡人,宫女、奴才也是,哪怕圣上亦然,无人看得见它。况且,十二峰的修士都找寻多日,人又谈何容易?”
但有此心,已是不凡。
望枯:“因此你要以邪制邪,让八十条命为续兰公主挡命?”
端宁皇后又举原词:“传言不假,毒血浇花辟邪也好,将童男童女放走天边也好,都是本宫听信的谗言。如今,本宫为半死之身,走到今日,殒身此处是咎由自取,只是让你替本宫粉饰恶行,非本宫之愿,你要明白,有些人哪怕死在深宫,也都身不由己。”
她横着无形担子的肩松泛些许:“……不过,今夜用的烟火只是太后的陪葬尸,并未再害他人,你且宽心。”
言尽于此,空无一人的皇后宫、与圣上的貌合神离、满屋不认的字、侍女咏婉的过分得体、先发制人剥去人皮等等诸事,就都有眉目了。
只因她太想取胜了,凡有一线生机都要掺上一脚。
望枯信这世上真有亦正亦邪之人。
她再未发问:“皇后娘娘,至夜了。”
铺陈再多,戏已登台,便不会草草收场。
端宁皇后闭上眼:“望枯,本宫若有你的三分胆识,也不至今日这样进退两难了。”
望枯:“既已做了,就大方做全。”
她摘下一枝枯木,讨角宫灯借火。
再义无反顾向摆在墙沿的烟花燎去。
“轰隆——”
第一声花火,是山花烂漫时,银白菊似的花瓣糜烂出灼目的红。
但第二回看它的望枯,已然没了兴致,只闷头点燃下一个。
端宁皇后跌跌撞撞跑来:“望枯,先等等,良时未到,会惹人耳目的——”
望枯仍是惧火的,但她跑得过分快了,以至惧怕之感都未追上。
千树万树同开夜空,映照人脸,却各显狰狞。
到底是鲜血更胜一筹。
直至烟花了尽,望枯平步端宁皇后身前:“倦空君不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