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祁玉墨

可她心中空旷似天穹,磊落似明镜,虽为阶下囚却比自由人更舒坦,她眼角余光瞄到一截墨绿色衣摆,那小小的人儿躲在大树后面,她知道,墨儿此刻一定很害怕。

她用尽全部力量,挤出一丝笑容,朝着那个方向,让他放心,乖乖的,母亲一定会等着与你重聚。

行刑由吕顺亲自看着,吕顺那可是人精,以皇上宠爱萧婧安的程度,现下不过是被萧南笙的背叛气昏了头,假以时日,以萧婧安的美貌和智慧,重新上位不是难事。

因此,下手时只让行刑太监得过且过罢了,萧婧安这才得以留着性命入冷宫。

冷宫又名永安宫。

铁链锁门,凄凄惨惨。虽占地不大,可一进去便有一种阴冷压抑之感,萧婧安尚未顾及背后的伤疼,就面对一只飞来的瓢,她这才知道进冷宫和进冷宫涴衣是不同的。

前者或许还有出头之日,虽没有人伺候可还是主子,平日的吃穿用度虽差可也按份例给予,住所每日有人打扫和例行问候。可在冷宫涴衣的,便是奴婢。用饭要等冷宫的废妃吃剩,没有替换衣服,没有固定住所,娘娘们的衣物每日要清洗,桌椅三日一擦,全落到她头上。

永安宫自先皇以来只有废妃,每日送膳食和送用度都由杂役太监来做,送完即走,压根没有人进来当奴婢,即便有,怕也忍受不住凄惨的命运而选择早早了断。

呵,祁天印,越来越有上位者狠辣果决的性格了。

眼下她等于是一个人必须揽下所有的活儿,除了她,里面的废妃都来看稀奇,接下来便是铺天盖地的杂事。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说萧婧安时宠妃遭废,这冷宫之中大都是先皇的妃子,祁天印登基之后便被逐到此地,怀着深深忌恨与不甘的前朝废妃们,自然不会放过折磨人的此绝佳机会。

她洗衣、清扫之余完全吃不上饭,喝水也需要等宫人定点送食盒的时候才能在门口喝上些,偶尔在柴房歇息也会被终日无所事事的废妃们叫起来做事。

可她都忍了下来,她还不想死,她的墨儿还那么小,她要亲眼看着冰雪聪明的儿子快快长大。

但萧婧安遇到的最糟的事,却是背后那三十鞭笞的伤口,因酷暑,又得不到充分休息,伤口迟迟不能愈合,一旦劳作便疼痛难忍,自愿跟着她进来的小丫头紫菱虽然每天用清水擦拭,但也只能阻止溃烂,仅仅三日,她便觉得自己可能熬不到孩子长大的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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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三天,却让冷宫待久的女人们,对她由新鲜到捉弄,直到厌烦。因为她既不反抗也不顺从,只顾埋头做事的模样,连最初的嫉妒怨恨也轻了些,除了个别刁难的主子,其余的已经开始懒得搭理她。而有的废妃早已疯癫,全然不知她与别的奴婢有何不同,她每每去打扫,便拉着萧婧安问,是不是皇上来了?让她不知如何对答,每每入夜,那些凄厉的嚎叫,又让她惴惴不安,夜不能寐。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祁天印的目的还真是达到了,只是她不求生也不求死,只求心境安静而笃定下来,她经常依着门栏休息。

这一日,酷暑的天变幻莫测,在闷热了好几天后,天色终于阴沉一片,不一会儿便落下漂泊大雨。

萧婧安坐在雨中的台阶上发呆,隆隆的雷声让她心惊,却无比怀念与儿子在玩闹后躲雨的情形,犹然在眼前,她就怔怔的一直看着雨幕遮天,模糊了一切。

“德妃娘娘,请进来避雨吧。”一个柔柔的女声响起。

这称呼使她惊诧站起身,回头,竟看见一名素面朝天、干净清爽的女子依在台阶后的门框旁,面带同情的瞧着她,还伸手引她入内。

她认出了她——蓝贵人。

她靠着风姿卓绝,一舞倾城,性子也是出了名的好出风头、喜好争风吃醋,没想到来了冷宫一段时日,竟褪去了小女儿的神情,变得……很是落落大方。

萧婧安站立不语,猜想这位兰贵人应是熬过了那些极可能自尽身亡的绝望日子,如今站在她跟前的是无悲无喜,洗净铅华的蓝云舒。

萧婧安微笑着,由衷的赞叹:“蓝贵人有礼,我不再是德妃,只是萧婧安。”说完,跟着她进了屋内。

蓝云舒笑着领她进屋:“我来此地之前,也曾那般哭着闹着,可日子久了,嗓子喊哑了,也就不喊了,外头彻夜闹着,也能睡着了。最后忘了自己是谁,为什么进宫。”

给萧婧安倒了杯热茶,她目光有些游离:“我来这里也没少受欺负,可同是天涯沦落人,最后大家都忘记我的存在,盼着出去的依然出不去,盼着死的早没有了自我了断的勇气。”

“蓝贵人,还期盼出去么?”萧婧安顺着她的话问道,饮了口难得的暖茶,看着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才停。

“我娘家并非富贵,皇上是怜惜我才让我进宫,而我却不知珍惜。”蓝云舒避重就轻,可萧婧安却懂了,皇上当初是真喜欢她才给了她份位,而她也是真的喜欢皇上的。

“你若有心,总有出去的一天。”萧婧安定定的看着她。

蓝云舒却是莞尔一笑,叹息道:“这冷宫之中,进来便没有指望有出头之日,且这里到处是疯子,一不小心我也疯了,就不会想出去了。”

“花无百日红,还真被你说对了。”萧婧安自嘲,眼下说话倒没什么需要避讳的了,干脆直言道:“或许先疯的人是我也不一定,你若能出去,便一定要出去,我,不过是等死之人罢了。”她抬眼瞧着她,总觉得蓝云舒老死冷宫也太过可惜。

“别那么急着想当疯子。”蓝云舒语出惊人,比了个手势悄声道:“永安宫倒是有不少疯子说的秘闻,例如先皇后随葬,满宫人殉,有的则被丢到永安宫西北角锁着,夜夜嚎叫疯言疯语,她们都说,指不定哪天皇上发怒就把她们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