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在家中离奇死亡的审判庭执掌官朱莉安娜验尸,并查出真正死因,这便是法医顾问负责的所有部分,不过光是这一件事,牵扯出的问题便已经足够复杂。
朱莉安娜死于克拉法琳宫,一处专门改造成公寓、提供给王廷官臣暂时居住的侧殿。今天清晨,负责打扫卫生的蛇人侍者敲响她的房门,却发现门开了一条缝,走进去一看,便见到了审判长躺在地上,安详睡去。
她身上没有任何明显外伤,羽毛片光泽规整,无压力纹,可见至少死前最后一刻是放松且舒适的,有可能死在梦里。而在拉塞尔进一步的解剖调查中,他发现了朱莉安娜耳孔内部的积水,水源特殊,来自一处温泉,多半来自北磁圈里侧的一座温泉小岛。她在死前溺水,在死后被人擦拭干净身体,送回了自己家中,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四小时,但从温泉小岛到狄露威姆,就算乘坐最快的马车,也要走上五六天。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朱莉安娜不是自然死亡,她的心脏麻痹停跳致死,血液检验不含有毒素,无法判断是意外猝死还是他杀。委托他受理此事的是上城西区执法厅,今天上午,执法员瓦尔登·帕奇普蒂拉才将尸体带给他,截止到下午一点为止,他需要参与的工作部分则已经结束。
收工以后,正好到了中午,实习法医、他的助手、安德鲁,刚因为论文的事被拉塞尔狠批一通,这会儿却又扭扭捏捏地邀请他共进午餐,医生总是搞不懂年轻人怎么想。他本打算到拉文斯洛克大学的食堂去,直到年轻的实习生拍着自己结实的胸脯,称赞中城区一家兆沙餐馆的番茄系列创新菜。
“酸香可口,配合开胃的佐餐酒,那真是我吃过最棒的红色炖菜!”为使观点真实可信,他又补充了一句,“就像在自己家里做客吃饭一样。”
餐中闲聊,谈到执法厅,得知前来交接工作的执法员姓氏是帕奇普蒂拉,实习生便放下勺子,悄悄告诉了拉塞尔一些社会上流传的内幕:朱莉安娜在不久前被革职,表面上看,是因为工作出了差错,实际上,在接受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了她和遭到软禁的伊城旧贵族有所来往。朱莉安娜身居高位,按理来说进入法朗克斯或别利亚耶夫侧宫难上加难,因此,迪斯王对她心生疑虑,便借机将其罢免。
医生正坐在对面,耐心听学生讲述完了整个故事——直到他吃完餐盘里的最后一颗小番茄。不得不说,这一餐味道很好。而等安德鲁终于停下他的嘴巴,并问道,“您是怎么想的?”的时候,他便用餐巾擦了擦嘴,套上面具,随后买单走人。
说老实话,沉默寡言的医生对政斗还是政变一点也不关心,他享受他惬意的工作生活,更享受他真正的“工作”。“升迁”、“降职”、“政变”、“党争”这些词,实际上是同一个意思,“变化”,对他而言不但意味着混乱和麻烦,更意味着风险,避之不及。然而,他的合作伙伴由于某种原因暂时离开了,他们的项目不得不暂时搁置。
作为一个昔日拜希亚综合症大流行时期的“瘟疫斗士”,很可能大规模扩散的未知传染病,譬如藉由体液传播的蛇人鳞片积液病,才是拉塞尔的重要命题,或者说,真正的工作。前些天,医学研究院的检验报告顺利送达,先知在结论一栏否认了病毒或细菌感染的因素,鳞片积液病仍然是个待解之谜。
——蛇人的实验素材最少,且都是健康品种,不携带致病菌,样本容量不足,或许应该考虑到城外物色目标。奥卡斯木山附近有个小镇……
医生暗自忖度。
世事无常,就好像他本以为,今天,和任何一个熟人的临时会面都已经在那间兆沙风情的餐馆里结束,却想不到,在一个小时后、几条街之外的小酒馆里,再次和安德鲁·伊扎纳碰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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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塞尔注意到了他们的“校友聚会”,但万幸,安德鲁没注意到他,多半是喝啤酒上了头。于是,医生便选了个尽量远离他们的地方,继续午后的一杯小酌。
他已经把今日的行程表写在了脑子里,并由于临时的医学研究院全院休假通知,被迫撕掉了下午的那一半,顺便在先知的名字底下又添了一笔新账。为了挽回损失,他甚至把午餐里的佐餐酒让给了学生,现在的这杯鸡尾酒是原规划唯一能够践行的部分,可不能再出差池。
“说真的,顾问先生,槌枫花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如果调配得当,它就会跟你的头发一样丝滑。”
柔默朗声闲侃道,把盛满液体的雪克杯往身后一抛,杯子绕着肩膀转了一圈,重新回落到他手上,继续摇个不停。
“我还听过一种很极端的腌渍方法,和又酸又苦的槌枫花瓣是绝配,不过具体怎么腌……我这个只会调酒的就不知道啦。”
“不了,经典配比更合我的胃口。”拉塞尔抬起酒杯小嘬一口,不动声色地把露出来的一截金发塞回了高领子里。
“嘿、柔默!广场那边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正在这时,坐在门口喝酒的熟客突然大声叫住了调酒师的名字,柔默和拉塞尔同时看向他,他伸直胳膊,指了指落地玻璃窗外。不知何时,窗外炎热的大街上已经变得人头攒动,他们多是街坊邻居,举着牌子、抱着横幅,乌泱泱地往克拉法琳宫的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