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的战马和士卒是从何而来?天上掉下来的?还是地里长出来的?”
屠居大怒,又一鞭子抽在他的肩上。
“我不知道,但我绝对没有欺骗大王。”
阔拓吃疼之下,昂起脑袋,面色变得狰狞。
“来…你跟我来……”
屠居一把抓起他头顶两根辫子,将他拉到大帐门口,一把扯开厚厚的羊皮帷幕,持鞭的右手指着密雪纷飞的南方,冷声问道: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一个疏忽,五千余帐的部众,一万七千多的牧民,被薛国的蛮子砍下了头颅。
你知不知道?他们的尸体很快就会被冰雪覆盖,被狼群撕咬?来年开春之后还会被秃鹰啃食。”
阔拓的脑袋被屠居提起,用赤红的双眼,望着外面风萧雪飞之中,看不到边际的毡房,似乎又一次看见了自己的族人,仓皇奔逃,顾不得妻女子父的情景。
血红的双眼几乎喷出火来,咬牙切齿的道:
“我当然知道,他们都是我最亲的族人,有教我射箭,看着我长大的阿爷,有给我挤奶煮酪的阿娘,还有我的两个妻妾和三个儿子。
但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败了就是败了,我已经逃了一次,就绝不会选择像个懦夫一样自我了断。
要么你现在将我杀了,要么在明年开春的时候,你给我一匹骏马和两把弯刀,只要大王的锐士能跟得上我的脚步,我可以攻破固安,摧毁朔州,甚至打到南方薛国的京城,将他们的皇帝擒到这里……”
“哈哈哈……不愧是林牙部落的首领,好英雄,好煞气……”
屠居气极大笑,丢开他头上的两把辫子,回头望向自己座位旁边坐着的一人,大声命令:
“厄必齐,将这位大英雄吊在大纛之上,天黑之后将他放下,死了就丢去喂狗,没死就丢入羊圈,明年的冰雪融化之前,我都不想再看到他。”
“是…大王。”
厄必齐立身而起,接近九尺高的身材,比常人足足高出了一个脑袋。
大步流星赶到阔拓身前,把他的双手反剪绑好,提将起来走出了穹庐。
束手发落的阔拓呵呵冷笑,也不知是在悲伤死去的族人,还是生死难料的自己。
左大将兰耶,见两人出了大帐,过了好一会儿,试探着问:“大王…右贤王那边?”
“别跟我提屠休那个蠢货,大雪封路匹马难行,料他知晓此事,也得明年夏季,开春之后,我们就先南下打上一战,只要不败,此事都能遮掩过去。没他煽风点火,父亲那里,也算有个交代。”
屠居狠狠扫了里面几人一眼,要他们把好嘴巴的意思,分外明显。
“大王高见……”
见厄必齐已经回来,兰耶立刻选择闭嘴。
帐内诸人,在为明年开春之后的行动,要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消弭林牙部落被灭的后果,伤透脑筋。
赤裸着上身,倒挂在五丈大纛的阔拓,脊背后脑的血迹,早已冻成了一根根的血柱,凛冽的寒风,像是数不尽的利刃,刮擦着他的身体,很快他就被风雪冻得意识模糊。
唯有内心一缕早些天黑的希望,还在支撑着他不至于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这茫茫飞雪之中,他视线的最远处,好似突然变得暗了许多。
“这是天要黑了……”
他心中猛然大喜,扭着脑袋四处张望,很快就发现其他几个方向的光线,依旧如故。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睛,紧紧盯住了南方。
那稍显暗淡的一线范围,影影绰绰,竟好似有无数的人马正在围拢靠近。
虽然视线被雪所阻看得不甚分明,以十三岁起,就上阵杀敌的经验,不难判断来着为何?
“是南蛮……是曹贼……是敌袭……”
前几天噩梦般的场景,再度涌入心口,现在他已顾不得思考,曹敖是如何在这风雪之中,绕过前面几个部落,突袭到此。
他只能奋力呐喊:
“大王……大当户……徐卜且渠……南蛮来袭,速速警戒……”
然而这一切撕心裂肺的话语,都在密雪寒风之中,传不到地面,便已消散一空。
他竭力嘶吼,激烈挣扎,疯狂扭动,甚至用头猛撞大纛旗杆,撞的头破血流,也无法撼动这根,代表着鲜于左贤王,赫赫威势的大旗分毫。
在阔拓视线紧紧盯住的正南方向,面容刚硬正值壮年的曹敖,一身戎装,眯着一对鹰目,望向前面六座宫殿般的穹庐,及屹立风雪中的高牙大纛。
用戴有鹿皮手套的右手,提起了挂在腿边的长朔,运起浑厚的内力,命令左右:
“擎旗……”
哗啦一声,
‘车骑将军武城侯曹’
‘骁骑军大统领曹’
两面大旗高高竖起。
转瞬间,身后一片哗啦声响。
竖起了无数薛国军旗。
曹敖运起先天真气,一夹马腹,暴喝一声,
“杀……”
轰隆隆马蹄声响,风雪竟似为之一扼。
锋锐所向,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