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嗤笑出声:"标儿八岁习《千字文》,写'剑号巨阙'时总把'巨'字的方框封死。"他沾着朱砂的指尖按在疤痕上,恰似当年朱标在东宫描红时点下的朱批,"宋濂说这是'困龙之相',结果......"
铜壶滴漏突然发出空瓮般的回响,蓄了整刻的时辰竟凭空消失。
朱棣惊觉沙盘中的黄河不知何时改道,裹着朱砂的浪头正扑向北平城郭。
他腕间的翡翠念珠突然绷断,十八颗玉珠滚进"靖难之役"的墨渍里,颗颗都映出徐达佩刀上的睚眦纹。
"知道陈友谅最后写给咱的信么?"朱元璋的皂靴碾碎两颗玉珠,琉璃碎片扎进"永乐"二字的砂砾中,"他说'朱'字添三笔便是'未成王'——"老皇帝突然用断裂的雪松枝挑起朱棣下颌,"你猜猜,若是给'燕'字添笔......"
寒风撞开雕花槛窗,卷着建文四年春的柳絮扑向烛台。
朱棣瞳孔骤缩——飘落的柳絮竟在书册上拼出半阙《破阵子》,正是姚广孝当年在庆寿寺墙角的涂鸦。
他舌尖泛起血锈味,恍惚看见那疯和尚用断刃蘸着香灰写"燕雀安知鸿鹄志"时,瓦当上滴落的雨水是如何晕开"鸿"字最后一捺。
朱元璋的咳嗽声裹着漠北风沙,震得《山河社稷图》上的蓟镇长城簌簌落灰。
老皇帝从袖中抖落半截残香,香灰在沙盘里铺成蜿蜒的黄河故道:"标儿临终前攥着你的《九边图说》,说四弟的蝇头小楷越发精进了......"
话未说完,书页间突然飘出片带血的鹰羽。
朱棣浑身剧震——这是去年冬猎时,他亲手射落的漠北海东青左翼初翎。
当时姚广孝抚着染血的羽毛笑道:"鹰击长空,终要撕碎云锦才能见日月。"
"听说你近来爱临《荐季直表》?"朱元璋的玉带钩突然挑开朱棣的蹀躞带,鎏金铜扣坠地时惊起尘封的往事。
那是建文元年深秋,姚广孝指着钟繇真迹里的"乱"字说:"殿下请看,这捺笔里的杀气,倒像是要破纸而出。"